英鎊對美元大跌2.4%創7年新低，一文看懂英國為何要退歐

盡管英國首相卡梅倫看似勝利的搶得了歐盟改革的主導權，但英國退歐陰影并未遠去。

按計劃，英國將于今年6月23日正式開啟全民公投，由英國選民投票決定英國在歐盟的去留。而在這一時間節點宣布后，英國天空電視臺援引知情人士稱，英國首相商業顧問委員會中有至少6名成員拒絕簽字支持首相卡梅倫所取得的歐盟協議。

更公開的宣示是：倫敦市長約翰遜2月21日表示，卡梅倫19日與歐盟達成的協議未能提出徹底改革。約翰遜向首相知會他的決定之后對記者說：“我最不愿意見到的事就是對抗卡梅倫或者政府，但在那令人心痛的協議之后，我認為自己已經別無選擇。我將主張投票贊成英國脫歐。”在英國，約翰遜是與卡梅倫相抗衡的政治人物中最具魅力者之一。約翰遜表態支持英國脫離歐盟，增加了英國選民6月公投贊成脫歐的可能性。

受此影響，花旗將英國退歐概率預期由先前的20%~30%上調至30%~40%。

市場的反應則更為直接，英鎊對美元在22日出現暴跌，截至北京時間21點，大跌2.4%，為近6年來最大跌幅，報1.4070，創2009年3月以來新低。

一、退歐之因——歷史淵源和當前訴求

歐盟成立近半個世紀以來, 英國與歐盟的關系從未理順過。對于加入歐盟，英國一開始是拒絕的, 后來為經濟形勢所迫才不得不加入。此后又經常與歐盟不合拍, 被指為“三心二意”的成員。再后來, 英國拒絕加入歐元區, 反對歐盟走聯邦主義道路，一心尋求政治獨立。可見, 英國雖然加入了歐盟, 卻與之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關系的疏遠不單是那一道英吉利海峽，其根本原因是歷史關系影響下的主權捍衛以及國際戰略關系的選擇，導火索是歐債危機的爆發與黨派爭端，中間牽扯的是千絲萬縷的制度束縛和經濟利益糾纏。

1.1 歷史淵源——捍衛主權與英歐美關系

英國退歐的種子早在加入歐盟時就已埋下，其根源在于流淌在英國人血液中的主權意識。

英國曾經日不落帝國榮耀加身，16世紀起破西班牙，戰荷蘭，敗法國，曾讓英倫三島足夠驕傲地睥睨歐陸大國，而后的工業革命更使其在全球擁有統治性強權。然而，二戰后英國的經濟、金融、軍事地位逐漸下降。

日不落帝國夢碎但余念猶存，對歐盟保持政治獨立、牢牢控制主權是其不忘大英帝國初心之體現。借用首相卡梅倫的話：“就算能把英吉利海峽的海水吸干，也無法改變‘熱衷于捍衛主權’的英國特性。”捍衛主權理念直接影響了英國近半個世紀以來的國家戰略以及對歐態度。

二戰后，歐洲一體化興起，而英國的主權理念根深蒂固。1949年10月英國內閣的一份文件指出：“我們必須像過去那樣一如既往地保持我們與其他歐洲國家性質不同的身份, 根本不能與它們實行全面的一體化。”此后英國以反對超國家主義為由, 拒絕加入50年代在歐陸建立的三個共同體，而這三個共同體便是歐盟的前身（以法德為首的影響下逐漸壯大）。

英國早期擇“身份”棄融合的理念使之放棄了創始成員國4的機會，進而放棄了對后續規則制訂的影響力，以致于當前對遵守歐盟條例顯得無可奈何。后來，英國日益衰退的政治和經濟影響力使其不得不面對現實。為求經濟繁榮的“實用主義”思想萌芽，促使其調整對歐政策并在1961年申請加入歐盟。然而，法國總統戴高樂稱其為美國用來打入歐共體的“特洛伊木馬”。

英國在多次被拒絕后終于1973年1月1日才入歐成功，而幾經坎坷后在歐盟內的政治經濟影響力已無法與德法抗衡。

此外，英國在針對歐盟關系上顯得如此瞻前顧后，主要受其長期以來的國家戰略——英美特殊關系所制約。英國希望在不放棄與美國“特殊關系”的前提下, 在歐盟中撈取政治和經濟上的利益。

1997年布萊爾上臺后將這種平衡戰略發揮地淋漓盡致：一方面通過歐盟身份獲得美國更多支持，另一方面依仗英美關系向歐盟施壓以贏取更多利益。然而，歐盟加速一體化使得英國在歐美間這條政治經濟鋼絲上的平衡感逐漸喪失，并且美國國際戰略的亞太轉移方針使得英國對其自身價值也產生了危機感。

隨著全球經濟和政治重心從西方向東方轉移以及美國外交重心的相應轉移，英國在戰略層面面臨邊緣化的危險，因此需要在更趨多樣化的世界中不斷拓展合作網絡，從歐美雙邊平衡過度到中美歐三邊甚至多邊平衡。

1.2 導火索——歐債危機與政治壓力

退歐的種子逐漸萌芽，歐債危機的爆發助其破土而出。歐債危機的持續發酵使歐盟愈發認識到：只有歐元區實行統一的財政政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實行統一的社會政策，歐元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在這一理念推動下，歐洲大陸經濟體要求加強歐洲政治聯盟的呼聲增強，而其正是英國一貫反對的。此外，勞動力遷移、銀行業聯盟等英國極為敏感的問題也不斷刺痛英國人的神經，英國在歐盟中秉持“不滿意就投否決票”的作風，最終甚至干冒退歐公投的風險也要采取強硬態度來守護國內利益。另一方面，英國主動出擊更是希望通過公投以威脅歐盟，旨在贏得更多利益與話語權。

政治壓力進一步使退歐公投迅速提上日程。早在2010年英國大選之前，保守黨就在競選綱領中提出，要將部分權能從歐盟收回。

保(bao)守(shou)黨執政后，英國“疑歐派(pai)”不斷壯大，給予首相卡(ka)梅倫(lun)極(ji)大壓力：卡(ka)梅倫(lun)2013年1月正式(shi)承諾“若保(bao)守(shou)黨贏得(de)2015年大選(xuan)，則將在2017年底(di)前就英國是(shi)否(fou)退出(chu)歐盟舉行全民公投。”

1.3當前訴求——英歐爭論焦點

英國人不惜退歐也要守護的利益是什么？承載上述歷史政治經濟因素，從英國的公開辭令中可以發現其主要訴求可分為三類：增加英國所屬的非歐元區在歐盟內各方面的權力（當前非歐元區的歐盟經濟體包括：英國、瑞典、丹麥、波蘭、匈牙利、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克羅地亞和捷克），減輕歐陸國對其經濟社會的不利政策影響，以及削弱歐洲政治軍事融合，也就是在保持政治軍事獨立性的同時爭取更多經濟利益和更大話語權。

作為全球第五、歐洲第二大經濟體，英國的訴求得到了歐盟的高度重視，預計2016年上半年將不斷上演兩者討價還價的戲碼。

歐盟理事會主席圖斯克于2月2日在布魯塞爾致歐盟歐委會的公開信中提供了以下四方面建議以挽留英國：

經濟治理方面：保護非歐元區參與國的權利與競爭力。將建立有效的機制（具體有待討論），保障非歐元區成員國緊急決策的表決權。

競爭力方面：簡化立法流程，減輕企業負擔。

主權方面：歐盟主席認為政治融合是加強相互尊重，但除非問題可以達成統一共識，建議將該提議暫不列在討論草案之中。

社會利益與自由流通方面：歐盟表現出對自由流通和非歧視原則的極大堅持，因而對于英國的提議要分情況討論，例如兒童福利以及特別情況下非歐勞動力遷入時的保障機制。

通過比較英方訴求以及歐盟提議，雙方在社會利益與自由流通方面的矛盾最難化解。歐陸國對單一市場的向往是其建立歐盟的初衷，其設想源于1957年的《羅馬條約》，明確提出要消除“商品、人員、服務和資本”的自由流動障礙，也正如歐盟主席圖斯克在公開信中提到的“歐盟的原則是沒有歧視與自由流動”。

然而，英國人對于勞動力的自由遷移與福利方面耿耿于懷，與歐盟自由流動原則難以契合，所以移民問題將成為英歐針鋒相對的焦點。

長期來看，英歐對于政治軍事融合與否的志向各不相同，短暫的回避只是時間上的拖延，除非一者妥協，否則分道揚鑣在所難免。

二、退歐之果——利弊分析

發起退歐公投是英國與歐盟討價還價的政治手段，那么最終是否退歐將取決于利弊權衡的結果。

2.1退歐之利

經濟方面，退出歐盟的第一個直接好處就是每年節省下向歐盟財政交納的80億英鎊（這筆錢相當于英國國內生產總值的0.5％）。

由于歐盟資金主要根據各國國民收入決定出資比例，所以英國一直以來是歐盟財庫的主要貢獻者。退歐不但免除此類經濟負擔，同時也免受南歐國家潛在危機拖累，實現財政預算相對自由。據新華網消息，歐洲理事會主席范龍佩2016年1月30日宣布：除英國和捷克以外的歐盟成員國在布魯塞爾舉行的歐盟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上通過了‘財政契約’草案——這一契約將對歐元區國家以及其他愿意加入的歐盟成員國施加更嚴格的財政紀律，對違反財政紀律的國家自動處以懲罰等。

退歐將使英國擺脫愈發沉重的財政負擔。

此外，歐洲大陸失業率高企，因而在英國的歐盟移民持續增長，當前凈流入已超過總凈流量的50%（見圖表1、圖表2）。

退歐之后移民政策可以進一步收緊從而騰挪出更多就業崗位及勞動力福利；也不必再恪守歐盟繁冗的勞工法，進而激活勞工市場。

最后，脫歐可以擺脫歐盟繁文縟節的束縛（英國約70％的法律受歐盟法律制約），比如不用再實行歐盟共同農業政策。

金融方面，由于英國有全球通用的語言、穩定的法律體系、靈活的就業市場、健全的金融體系以及比多數歐洲國家更低的企業稅，這一切都不會因退歐而產生巨變。反之金融危機后，歐盟對于諸多較高風險金融業務（比如投行業務），嚴加管束，這讓很多英國銀行家心生不滿，退歐將解禁諸多業務從而帶來商機。

政治方面：政治軍事主權的獨立是英國一貫所向往的，主動掙脫桎梏，可以轉而深化與中國、印度、巴西等新興經濟體以及傳統英聯邦伙伴國家的多元關系。

2.2退歐之弊

經濟方面，歐盟是英國最大的貿易伙伴，與歐盟國家的年貿易額超過4000億英鎊，占英國貿易總額的一半以上（見圖表3、4），約為國內生產總值的15%。雖然退歐不意味著英國獲得額外的貿易障礙，但脫離貿易市場后的損失在所難免。據稱離開歐盟后，英國奶制品出口到歐盟市場，進口關稅可能高達55%。

而且英國退出歐盟之后，需和歐盟簽訂新模式下的貿易協定，但無論雙邊協定、關稅同盟還是加入歐盟經濟區，將仍需接受歐盟條款的約束。此外，將近300萬個與英國對歐貿易有關的工作崗位或受到沖擊。

金融方面，倫敦金融城承載了74％的歐盟外匯交易，40％的全球歐元交易，管理85％的歐盟對沖基金資產以及一半的歐盟存款保險。另外，英國金融業有250家外國銀行，84％的業界老總目前反對英國退出歐盟，包括高盛、德銀在內的多家金融機構表示若英國退歐將搬離其在倫敦的總部。

退歐前景帶來的不確定性、歐洲資本準入限制以及業界的反對或將重創英國金融業，其沖擊難以估量。

政治方面，盡管英國仍可通過聯合國安理會成員、北約成員等角色發揮作用，但它不再能夠通過歐盟成員國身份影響歐盟決策，不再能依托歐盟發揮超出自身實力的影響力。

同(tong)時，它也有可能由(you)于不再能夠(gou)作為歐洲與美(mei)(mei)國(guo)之間的橋梁，而(er)在一定程度(du)上失去對(dui)美(mei)(mei)國(guo)的吸引力。美(mei)(mei)國(guo)貿(mao)易代(dai)表弗羅曼(Michael Froman)去年曾表示(shi)：“如果英(ying)國(guo)退出歐盟(meng)，美(mei)(mei)國(guo)將(jiang)不會積極尋(xun)求與其(qi)簽署單獨的自(zi)由(you)貿(mao)易協定。”

三、警惕退歐黑天鵝

綜上，當前我們判斷英國退歐概率小于50%，但仍需關注未來英歐討價還價過程所帶來的市場波動，并警惕黑天鵝事件。其市場沖擊將遠大于去年的希臘退歐鬧劇。由于當前市場并未充分對該風險定價，需警惕公投之前退歐預期上升對于英鎊歐元以及股市的打擊。

本次英國“退歐公投”事件，不僅對英國，對歐盟也將造成重大沖擊。如若退歐成功對于英歐雙方將是“雙輸”的局面，英國當真離開歐盟無疑開啟了一個較差的示范效果，如同當初希臘退歐主張一樣，會引起歐盟內部信心下降，進而導致后續分崩離析的局面。